2021年3月30日 星期二

【WBL-守真】誰是誰的救贖(全)

   裴守一,在27歲那年確診患有情感障礙,詳細的病症是發展中的情感淡漠。他不能理解他人的感受,不能主動關心別人,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26歲取得醫師證書後毅然決然違背父母的期望成為高中校醫。但除了高仕德和其母之外,沒人知道此舉與其說是叛逆不如說是病症使然。

 

  他對周遭的一切失去興趣。

 

  甚至認為不工作也沒關係,反正自己也沒什麼存在的價值。

 

  那時候的高中寄來的校醫聘書還當場被他扔進垃圾桶。

 

  另外,當時的女友因憂鬱症鬧自殺時,他還一副事不關己、不報告、不施救、不安撫,表現得冷漠異常。

 

  要不是常跑來他租屋處蹭販的高仕德聽見和女友的電話爭吵,發覺不對勁,回家跟阿姨討論,裴守一或許就會選擇在那年結束了兩個人的生命。

 

  還好,在高仕德和阿姨的介入下,那年結束的只是一段被裴守一永遠塵封的關係。

 

  他只知道跟他自己一樣被阿姨說服接受積極心理治療的女友後來過得很好,但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見過女友任何一面。

 

  

  畢竟誰會繼續跟一個冷漠對待結束生命舉動的人擁有親密關係?

 

 

  「守一,你要是現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何不選擇一個跟以前所學有關,又不會介入太深的工作呢?而且常跟年輕人相處,搞不好對你的情況有所幫助喔。」阿姨在醫生判斷他的情況有所好轉時,拿著高仕德從他家垃圾桶挖出來的聘書,笑笑的建議。

 

  「情感障礙又怎樣,你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啊!而且關心太多會變成雞婆ㄟ,你要是變成我媽怎麼辦?」想起每次陪著自己回診的白目高中生高仕德碎碎念的模樣,裴守一抱著苟活的心態接受了阿姨的建議。同時也想著,要是多認識幾個像仕德一樣的孩子,或許也不是壞事。

 

  

  然而,事情沒有他想的這麼簡單。17歲的問題少年,鬧起事來可不是一個善體人意的高仕德能比的。

 

  在上工的第一天,裴守一就因為攤上了17歲的余真軒而遲到了。

 

  「余真軒,一個月沒有打三次架就渾身不對勁的死小孩,教務處的頭號要犯。全校的老師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沒人拿他有辦法,建議你可以的話,還是與他保持距離!」生活輔導長語重心長地警告裴守一。

 

  裴守一點頭表示知道,但是心想,身為校醫的他,怎麼可能和逞兇鬥狠的學生保持距離呢?

 

  經常打架,就表示經常受傷。

 

  余真軒會是保健室的常客也不令人意外。

 

  然而,在頭三個月裡,裴守一除了上班第一天的偶遇,余真軒的身影一次也沒出現過在保健室。  

 

  直到某個雨天,又一次的校外鬧事,老教官扛著滿身是傷的余真軒到保健室處理傷口,他們才第二次見面。

 

  「余真軒你就不能有一天不鬧事嗎?」教官氣喘吁吁的碎碎念著,但心底也知道他拿余真軒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可以不管我啊!」扁著嘴,余真軒委屈的表情像是個小媳婦一般的小小聲回嘴。

 

  「裴校醫,之前除了用鎮靜劑或是武力打昏這孩子之外,我們沒有人有辦法讓他接受治療,我聽教務主任說,你上班第一天就成功制伏了這孩子,不管您用甚麼樣的方法,我想拜託您再幫他處理處理傷口。可以的話,請勸勸他,不要再打架了。」無視著余真軒的抱怨,老教官轉身向裴守一說明了原因。

 

  言語間要承擔的重大責任,讓裴守一有些不解。但老教官看起來實在是為這孩子苦惱許久的樣子,還不懂的推卸責任的年輕校醫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這孩子就拜託您了,我還有其他孩子的事情要處理!先走了!」年長的教官,邊鞠躬邊道謝地離開了保健室。

 

  

  而被留下的余真軒蹲坐在椅子上,像隻棄犬一般地望著教官離去的身影。

 

  「你,喜歡教官嗎?」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裴守一試探地詢問。

 

  「教官是好人。可是教官老了。教官會退休。教官不會一直管我。」說著像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話的口氣,余真軒收回目光,抱住自己的雙腳,重複的念著。

 

  看著這樣的余真軒,要不是上班第一天吃過他的虧,裴守一根本無法將他和教務主任所說十惡不赦的問題少年聯想起來。

 

  「如果你不咬人,那換我來管你好不好?」伸手摸向余真軒蓬鬆的頭髮,裴守一沒有意識到自己下了什麼樣的承諾。

 

  余真軒歪著頭看著裴守一,然後慢慢放下了戒備。

 

  一直以來不肯著地的雙腳,似乎踏實了些。

 

  「那第一件事,我們來擦藥吧?」看著乖巧溫順的余真軒,裴守一笑著問。    

 

 

+─────

 

  後來,余真軒還是常常打架鬧事。唯一的區別是,他學會了自動自發地到保健室報到。

 

  但無論身上的傷有多重,余真軒臉上的表情總是沒有任何痛楚,僅有能見到裴守一而感到開心的喜悅。

 

  隨著報到的次數增加,裴守一心底默默覺得不安了起來。

 

  「你是故意受傷,再來找我包紮的嗎?」投直球的將疑問問出口,裴守一有點生氣。

 

  「不受傷就不能來找你啊,我不能造成你的麻煩!」余真軒天真的回答。

 

  「笨蛋!你這樣也是造成我的麻煩!」清創傷口的力道加重,裴守一滿意的聽見余真軒吃痛的叫聲。

 

  「有空去打架不如乖乖念書,你都高三了,不怕以後考不上大學啊?!」碎碎念著,裴守一熟練的將所有傷口包紮完畢,還偷偷在最後一個傷口上用力拍打。

 

  「老師說我現在唸已經來不及了,只求我不要到教室搗亂。」

 

  「什麼話!只要不放棄就有機會!老師不教你,我來教你好了。以後你不用打架,天天開心的帶著課本來找我報到!」

 

  霸氣的誇下海口,裴守一在高三上寒假開始前開始了余真軒的惡補計畫大作戰。

 

  余真軒也這樣乖乖地天天報到。

 

  沒有人會相信,但那一年,裴守一真的做到了拯救余真軒這件事情。

 

  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原本裴守一以為自己的校醫生活會這樣陪著余真軒直到畢業,一切順順利利。

  但某天,余真軒又和人打架,而且帶著傷淋雨不回家,只像是隻被棄養的流浪狗蹲在保健室門外一夜,發了高燒,然後在看到裴守一出現後就安心地昏迷不醒。

  看著如此全心依賴著他的余真軒,擁有感情障礙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的喜悅。

  但他也知道,余真軒對他的感情是朝向越來越不健康的方向發展。

  每次見面都要替余真軒包紮傷口,無論他怎麼挖苦諷刺,對方都只是帶著笑嘻嘻的表情看著自己。

  雛鳥情結,又稱銘印現象。小鳥在破殼而出時,便會認定第一眼看見的生物為母親,而緊緊跟隨其後。

 

  余真軒看著他的表現,就像如此。

 

  余真軒從小沒有媽媽,只有一個閒來無事會喝酒打人的爸爸。余真軒一直以來會打架的理由只是為了逃避生活的苦楚。

 

  因為只有痛楚能喚醒他生命的存在,是如此深刻且真實。

 

  直到遇到了裴守一。

 

  他才知道,原來愛是沒有痛楚的相伴,是如此溫暖且平易近人。

 

  可是他不懂,為什麼在他傾吐愛意時,一切都變了。

 

  裴守一選擇了逃跑。消失在余真軒的面前。

 

  余真軒的世界,再一次崩塌。

 

  可是他沒有選擇墮落,而是一心一意的把自己過好。

 

  因為他知道,裴守一不喜歡他那樣。

 

 

+───────

 

 

  深夜的河濱公園,微光的照映下,兩人久違的重逢。

 

  「裴守一,終於找到你了。我已經找了你十二年耶。」

 

  一個擺出拒絕的態度,一個宣示著不會輕易放棄。

 

  十二年在兩個成年人之間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對裴守一而言,是細心放在人體模型裡的一包過期的泡麵被人吃掉了。是缺了一角的馬克杯維持著功能不怕刮傷主人的被使用。是偶爾從回憶裡的門口探入頭要求著思念的少年臉龐。

 

  是一切都存在於過去時光的懷抱。

 

  虛幻,且終結。

  

  對余真軒而言,十二年則是保存每一件裴守一留下來的物品,一邊思念一邊不間斷尋尋覓覓的過程,偏執的信仰,認為總有一天能夠再次相見。

 

  而他也終於得到了這一天。

 

  「你說過,只要不放棄就會有機會。」

 

  余真軒記得裴守一講過的每一句話。

 

  只有拒絕被他下意識地從腦海裡過濾掉。

 

  因為他有莫名的自信,自己是撼動裴守一淡漠情緒的唯一。

 

  然而高仕德這個名字卻打破了余真軒的自信。

 

  看著裴守一講電話時的表情和語氣。那是從未見過的溫柔和親暱。

 

  「高仕德。你喜歡高仕德對不對。」和人打架受傷,然後裴守一就跟過去一樣拿著醫藥箱出現,細心地為他上藥時,余真軒終於忍不住滿腔的妒意和委屈開口詢問:「因為你喜歡他,所以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喜歡我,對不對?」

 

  余真軒絕望的獻上自己的初吻,感受著木然僵硬沒有任何回應的唇。

 

 

+─────

 

  但余真軒不知道的是,在河邊的親吻,其實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

 

  裴守一曾鬼使神差地親吻過,睡夢中的余真軒。

  那是十年前裴守一下定決心離開的原因。

  裴守一面對那對自己完全無害的溫暖,忽然害怕起,會像是對待前女友一樣,被自己搞砸。

  所以毅然決然,遠走高飛。


  裴守一,是個超級膽小鬼。





2021年3月6日 星期六

【WBL-德逸】祭品(全)

 

  「要我接受。可以啊。給我。」

  「你說做什麼都可以,那就給我啊。」

 

  周書逸霸氣的逼近因愧疚而略顯脆弱的高仕德身前,手指還不安分的從臉上游移到胸前。

 

  性的暗示相當明顯,一股張力在兩人越來越接近彼此的臉龐時發散出來。

 

  「不敢嗎?」挑釁的語氣和勝券在握的笑意,周書逸幾乎認為這一仗是他贏了。

 

  然而,就像過往的經驗,永遠的第一名怎麼可能會占下風呢。

 

  「好。」高仕德一口氣答應,然後趁著周書逸明顯感到震驚而拉開距離時坐起身,反客為主的步步逼近。

 

  「我要你知道,我是認真的。」手指沒有一絲猶豫,堅定地把一顆接著一顆的鈕扣解開,高仕德像是自願獻祭一般毫不猶豫地重申真心:「做什麼都可以。」

 

  下一秒,周書逸狠狠推開了高仕德伸過來的手,落荒而逃。

 

 

+─────

 

 

  「ちくしょう。」獨自一人坐在酒吧吧檯前,周書逸不知道是在咒罵自己還是高仕德,他煩悶的看著菜單,卻一點兒也無法靜下心來。

 

  忽然,吧檯內場傳來一把說不上熟悉,卻也不陌生的聲音。

 

  「哇靠,我都跑到了海邊來開餐酒館,還能被你堵到?」

 

  周書逸放下菜單抬頭一看,是一張久違的討厭鬼的臉。

 

  「裴守一,你怎麼會在這?!」話才說出口,周書逸就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明知故問,明明剛才裴守一在話中就表明了他是老闆,所以他現在才會在這裡出現啊。

 

 

  「做生意啊!不然我又不是高仕德,哪會不辭千里的專門來見你啊?」久違的時間隔閡彷彿不存在,裴守一一張口就是戲弄。

 

  周書逸覺得自己真的是衰到爆,不管是以前在大學的時候,還是現在,他都被這一對表兄弟耍得團團轉。

 

  只是,以往被戲弄後可以找的救兵現在已變成自己敬而遠之的人了。

 

  「不要提到高仕德的名字,我們兩個現在早就沒有關係了。」宣告著話題的中斷,周書逸拿起菜單,悶悶地開口:「給我一杯『再見』。」

 

  裴守一挑眉,他一直都有和高仕德保持聯絡,所以大概知道他那愚蠢的表弟對周書逸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他意外著周書逸居然沒有在提到高仕德時轉頭就走,反而選擇留下來喝酒。

 

  「這個『再見』有30%的酒精濃度,再多來個幾杯,你很快就倒了,我對撿你屍可沒有興趣啊。」把調好的酒擺到周書逸的面前,摸著身為前校醫的良心,裴守一好心的提醒。

 

  「你放心,我酒量好得很。」雖然很像在逞強,但周書逸沒有說謊。第五杯『再見』下肚時,他只是臉微紅,神智還很清醒。

 

  在周書逸開口要第八杯『再見』的時候,裴守一沒有立即調製給他,而是轉身消失在員工休息室的門後。

 

  周書逸看著空無一人的吧檯內場,沒有出聲催促,只是放起空來。

 

  『做什麼都可以。』高仕德那全然奉獻的語氣,在腦海中響起。

 

  周書逸想,一定是他喝酒喝到上限了,不然他怎麼會突然覺得好心酸。

 

  不僅是為自己,也是為了高仕德。

 

  高仕德曾說過,他暗戀他暗戀了十年。

 

  他知道他所有的一切。

 

  這樣的高仕德怎麼會去了一趟美國就忽然結婚生子,然後和自己斷了音訊五年也覺得全然無所謂。

 

  這太奇怪了。

 

  高仕德可以在被他揍了一拳的時候,還笑笑地說『沒關係,請。』,高仕德願意為他屈下身子替他綁鞋帶,更可以在他需要的時候說把全部都給他。

 

  在高仕德說那我重新追你的時候,彷彿那失聯的五年沒存在過。

 

  有什麼很重要的環節被他忽略了嗎?

 

  高仕德隱忍的表情在周書逸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們倆個究竟為什麼會變成了現在這樣?

 

  「帥哥,怎麼一個人喝悶酒啊,要不要我陪你聊聊呢?」一個身材火辣,濃妝豔抹的女子突然主動靠近周書逸。

 

  周書逸因為酒意,反應慢了幾秒。但他轉過身歪著頭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仍一眼便看出了對方想找一夜情的意圖。

 

  周書逸本想拒絕。

 

  但在門鈴鐺響起時,他改變了主意。

 

  大門敞開時,高仕德的身影映入了周書逸的眼睛裡。

 

  「好啊。」邪魅的笑著,周書逸一手攬過女子的肩膀,假裝女子髮間傳來的濃厚香味一點都不刺鼻,親密地在女子耳邊低語。

 

 

 

+────────

 

 

  高仕德的酒量不是很好,頂多三瓶啤酒就可以讓他倒。這件事情周書逸一直都知道。

 

  但以往醉了的高仕德只會倒頭就睡,從未發過酒瘋。

 

  剛才在酒吧裡,高仕德並不是一進門就把他從女子身邊扯走。而是擺著一張棄犬的表情,默默的坐到酒吧的另一頭,瞪著大眼直直地望著自己。

 

  讓他一邊忍受著女子的撫摸,一邊努力忽視高仕德傳來的炙熱目光。

 

  那時的他或許也被酒意浸染了,單純幼稚地想著,剛剛辦公室調情時輸給了高仕德,他要趁現在贏回來。

 

  雖然贏了能做什麼他一點也沒想過,但對高仕德的勝負心就和以往相同,沒有任何遮掩的表現出來。

 

  然而,和女子越發親密,周書逸卻忍不住眉間的隆起。而高仕德掛在嘴角的笑也越來越僵硬。

 

  這場怪異的僵局,直到裴守一出現,給了高仕德一杯梅酒shot,才被打破。

 

  一口喝下的高仕德放下酒杯,像是身上某種勇氣開關被開啟,大步向前。

 

  「Excuse Me,他是我的。」高仕德介入兩人之間,拉開了女子和周書逸的距離,並將周書逸拉向自己。

 

  本應該是很帥氣的出場。

 

  但雙眼發直找不到焦點的眼神,和高仕德抱泰迪熊似的佔有姿勢,讓高仕德182cm身高的大男人突然看起來,就像是個三歲小孩在保護自己的玩具一般稚氣。

 

  女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周書逸當下則是覺得丟臉,想要把人推開,卻忽然發現對方眼眶發紅,眼淚直流,然後就這麼震驚地任由對方將臉埋進他的頸間,聽著耳邊不停傳來有點大舌頭的宣告:「你是偶的…你是偶的…。」

 

  周書逸覺得,自己就連在被高仕德扛回家,粗暴地摔到沙發上的時候也還是認為發酒瘋哭泣的高仕德很可愛時,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絕對不會承認,面對這樣的高仕德,他已經心軟了。

 

  「高仕德,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周書逸伸手抱住禁不住酒意昏睡過去卻依然流淚著的高仕德。

 

 

  如果說,愛情是一場獻祭,那麼他和高仕德,誰是神明誰又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