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衍生】-sherlock-《歸》 (HW無差 清水 完)

現今，距離Sherlock Holmes從巴茲醫院的頂樓墜落，已經過了三年之久。

倫敦正時值初春，空氣間殘留著冬季尾聲忘了帶走的刺骨清冷。

幽藍天色仍似黑夜，現在是黎明到來前的無明時刻。

肯辛頓的某間不起眼私人診所前，傳來一陣短暫不尋常的金屬敲擊聲，在靜謐的清晨時間顯得非常清晰，但因為大部分的市民都還在睡夢當中，所以無人察覺。

一個穿著大衣的男子快速優雅地閃身進入診所大門內。

——是竊盜？縱火？破壞？綁架？抑或是謀殺的前哨？

基於這位在清晨摸進黑暗的候診前廳裡的男人，是本應在三年前就死透的Sherlock Holmes，並且，這間私人診所產權所屬是在醫生John Watson名下的兩項事實，前面所有的猜想假設立刻被推翻得一乾二淨。

——Sherlock Holmes正穿著與墜落當時相同的服飾，準備回到John Watson身邊。




＋－－－－－



Sherlock靠著良好的夜視力，靈巧地在黑暗中移動。一路上沒發出任何聲音，直到二樓主臥房門前，停下腳步。

他用左手確認距離，並抵住門板，右手則悄悄地握住門把。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打算試著在不驚動房內熟睡中的人的情況下盡量無聲地打開房門。

但是門的另一頭卻突然有股意外的力量，轉動了門把。

Sherlock面對這意料之外的狀況，連剛剛吸入還半堵在胸腔中的空氣，都來不及呼出，就反射性的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整個人向後退開了一大步，訝異地看著門後站著睡眼惺忪同時還拿著馬克杯準備前進廚房裝水的John。

兩人四目相交。

和Sherlock記憶中的身形相比，現在的John消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目測圓領睡衣暴露出的鎖骨突出程度，Sherlock立刻就可以判斷，John這三年光是體重就至少減輕了十公斤；而對方臉上連在黑暗中都無法遮掩的眼袋大小，更像是在對Sherlock大吼著在這三年來，John每日失眠或早醒的次數有多麼頻繁。

──John真的過得不好。

恢復正常呼吸節奏後，大腦立刻彈出這項結論，Sherlock忍不住皺起眉頭。

而John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面對站在門外的Sherlock，一點該有的驚嚇及意外的舉動都沒有，整張臉上找不到一絲情緒反應。John僅是呆板地瞟了一眼明顯陷入自己思緒中的Sherlock後，彷彿甚麼都沒看見般，撇過頭去，逕自轉身扶著牆壁一拐一拐地朝向廚房前進。

──心因性瘸腿。復發。比初遇之時更加嚴重。

望著John跛行的背影，Sherlock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追上前。

Sherlock設想過許多John得知了自己還活著之後的第一反應。而所有假設依照他的了解，一旦在John意識到被長時間欺騙後而產生的情緒反應，最有可能的是因為憤怒而使用暴力。

被揍的可能性，遠高於令John驚嚇至昏厥或是喜極而泣這兩種無稽之談的假設。

所以原本就是為了爭取閃避可能到來的暴力的機會，他才會特地選擇在凌晨，這種人類初醒時，大腦反應速度緩慢，解決問題的能力相對低落，而正常人也絕對不會認為是適當的感人肺腑重逢的時間點上，前來拜訪。

但方才John的樣子與反應實在太過異常。Sherlock根據John眼部周圍浮腫消退的程度來判斷，對方清醒的時間，早就足以令大腦神經立即反應；況且親眼見到一個死而復生的人出現在眼前，正常人怎麼樣都應該露出瞠目的神色。John即使是個在阿富汗見過太多死人的鐵漢軍醫，也不該如此冷靜。

──撇過頭的方式，僵直、不自然。是刻意無視？原因，憤怒？

還來不及細想，Sherlock腦中的思路就被John裝完水從廚房走出來的聲響打斷。這次John沒有倚靠牆壁，而是蹣跚地依著原路返回，目光有意無意地避開了Sherlock所處的方向。 

Sherlock突然覺得，或許讓John痛快的揍一頓也會比現在的狀況好很多。

至少能夠得到正眼對待，而非被視作空氣。

他實在想念過去John目不轉睛凝視自己時，那種帶有崇拜熱度的溫暖視線。

「……John。」

望著緩慢接近的身影低聲呼喊，語調之中帶著幾乎不可察覺的歉意。

然而，John蹣跚的步伐卻未見因此而有任何動搖。

「John。」

Sherlock心慌地試圖再次呼喚。

John卻仍置若未聞。

要不是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Sherlock能在黑暗中更加清晰地觀察到John眉間隨著呼喚聲次數而有加深趨勢的紋路，以及john握著馬克杯的雙手指間關節展示著用力過度而泛白的現象。他就要以為自己其實是個逃避身亡事實、意識仍停留在生前，完全沒有察覺早已無人能與之對談的鬼魂。

──會有這種荒唐想法，絕對是在逃亡躲藏中看太多為了打發時間的小說的後遺症。

Sherlock在內心吐槽自己的同時，再接再厲，順便開口道出自己歸來的真正目的。

「John，我希望你能夠和我一起搬回貝克街。」

這次，話語似乎意外打中了對方心中某處較弱的防備盔甲，John猛地一個踉蹌，馬克杯中的水溢出少許，但他彷彿鐵了心要無視一般，重新握穩馬克杯，目光直視前方，倔強地滯緩前行。

而Sherlock也不死心的走近了房門邊等待，逼著自己將笑容準備好，雖然很狡滑，但他深知這種露出牙齒，有點可憐兮兮的討好表情最能勾起John的憐憫心，同時還能夠快速消去大部分針對自己的怒火及不滿。

「我很抱歉騙了你…。」

話語未完，Sherlock就看見John抬起手臂，還裝著水的馬克杯就在瞬間迎面而來。他靠著反射神經，安全地閃避過去。馬克杯砸中背後不遠的廊底牆壁，應聲碎了一地。

「Sherlock Holmes，沒有說謊。他不是騙子。」

因為壓抑而顯得刻意的清楚咬字和強調語氣，在靜謐的夜裡帶來一股暴風雨前夕的威嚇魄力。

「你在說甚麼？John，你當然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個騙子……。」Sherlock瞇起了雙眼，不能理解自己大腦中接收到的、重逢後John開口的第一句話裡透出來的所有雜亂訊息。

「你不是他。你不是Sherlock Holmes。」

John沒有理會Sherlock丟出來的煩躁疑問，緩緩閉上不知何時開始被複雜情緒淹沒的雙眼，全身脫力地半倚靠在牆邊。張合的嘴裡所吐出的話語，不是為了要說給誰聽，他僅僅是在催眠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

「我知道，Sherlock已經死了。」

John在黑暗中的清晰低語，讓一股無法言喻的酸澀狠狠地在Sherlock胸口裡瞬間縛緊，同時，他還感受到了胃裡彷彿突然被人投進大石的沉重與難受。

即使如此，將自己和感受隔絕開來是他的拿手好戲。所以，忽視了身體裡被情緒煩擾的不適感受，Sherlock衝上前，扶住了John正在順著牆壁滑下地面的身體。

「John，你還好嗎？」看見對方彷彿為了逃避而不願睜開的雙眼，所有從心底湧出的擔憂全寫在了Sherlock緊皺的眉頭上。他微微顫抖地伸手輕撫John臉龐，嘗試給予安慰：「……請睜開眼看著我，我是真的。」

「這不可能。」John氣若游絲的虛弱回應，慘澹地揚起嘴角，眼睛仍舊緊閉：「我不能……。」

語尾未落，下一秒，John歪著頭暈厥在Sherlock的懷抱當中。

「John！」

低沉卻慌亂的呼喊聲迴盪在走廊間，Sherlock看著John失去血色的蒼白臉龐，不能理解情況為何會演變成如此。

或者該說，他其實隱約知道原因，卻不願直視。

──John的精神狀況很糟，而這都是你的錯。

像極了討人厭的Mycroft的斥責聲從大腦深處傳來，他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餘地。

──長時間被失眠和幻覺困擾，幻影已經伴隨著John至少一年半到兩年，所以他根本沒有對他的忽然出現感到絲毫意外。再從John對著他捍衛著〝Sherlock〞的名譽時的狀況來看，John在努力說服自己〝Sherlock〞的“死亡”是真實的同時，透露出他壓根不想承認〝Sherlock〞的死亡，卻在逼迫自己接受。John曾經親自確認過〝Sherlock〞的死亡，所以即使他不是幻覺，John也無法立即相信〝Sherlock〞可能仍活著。這些矛盾的情緒本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但是經年累月的壓抑與他的突然出現帶給John〝Sherlock〞有可能真的還活著的衝擊，讓John疲憊脆弱的神經根本無法承受，甚至被迫陷入逃避式昏迷。

Sherlock無力地坐在地板上，雙手環抱住失去意識的John。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個被雙親遺棄許久的孤兒，突然發現僅有的泰迪熊，因為不小心而被自己弄壞時的樣子，愧疚而逞強。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John。」


＋─────


撲通、撲通、撲通……。

胸腔裡規律的心跳聲與耳膜震動的頻率同步著，比窗外的鳥鳴還要早地將John的意識從昏迷中喚醒。

接著，在他感受到包圍自己的並非是陽光所帶來的溫暖，而是隔著衣物傳來的人體肌膚熱度時，震驚地睜開雙眼。

大片暗紫色遮擋住他的視線。

──那是Sherlock最喜歡的襯衫顏色。

飄渺的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逝。John此時忽然意識到他所看見的不僅僅只是顏色，與自己肌膚相貼的是一件毫不虛假的襯衫。他微微撐起身體，拉開距離，仔細一看，連款式和質料都和記憶中相去無幾，最大差異只在衣服的新舊程度。

──活生生的Sherlock Holmes在自己的身下熟睡。

一種不能奢望的可能性像是聖誕禮物一般，奇蹟地出現在眼前的狀況，令他完全無法思考，John第一反應是伸出手解開對方襯衫上的黑色扣子，指尖沒有絲毫顫抖。

一顆接著一顆。

直到，蒼白的肌膚、起伏的胸膛逐漸清晰地暴露在視線眼前。

他屏住呼吸，側耳俯身貼近，小心翼翼地仔細傾聽，卻不敢抱有任何期望。

撲通、撲通、撲通……。

──那是真實的心臟跳動聲。

「你這樣做，就會相信我是真的了嗎？」

不知何時醒過來的Sherlock輕聲詢問。

John看見那雙每每在午夜夢迴時，令自己不敢直視的眼睛。

──這次沒有血跡的沾染。

在光線的折射下，John甚至可以清楚看見每種閃過的情緒在灰綠色的眼眸之中流轉，最為明顯的是討好與沒有自信。前者在過去每當Sherlock犯錯後都會出現，後者則是相當少見，但無論如何，他現在都無法理解那些東西會在此時出現的原因。

「獨立執業至今兩年，曾有過婚約卻不了了之，目前單身，患有重度憂鬱，伴隨強烈幻覺，信任障礙，還有強烈的自殺傾向。」Sherlock皺著眉頭對著出神地凝視自己的John，呆板地陳述著：「你沒有從我的死亡中走出來。」

John從Sherlock皺起眉頭的方式，察覺到對方沒有表現出來的疑惑和不解。他突兀地大笑出聲，然後不小心因為動作太大而滾下了床。

他沒有因為與地板的接觸而受到的疼痛感而停止大笑太久，還由於傳到大腦的真實痛楚，讓John真正意識到，現況並非夢境。而這種體會加深了他腦中的愉悅感。

「我看著你墜落，還親自確認了你的脈搏，你怎麼能認為我可以走出來。」John坐在地板上，臉上帶著真誠溫和的笑容，聲音卻相當嘶啞。

John只是在陳述自己的疑問，沒有包含任何責備，就連嘶啞聲都只是因為睡醒後的第一次開口所造成的關係。

聰明如Sherlock一定會知道。

但Sherlock的臉上卻露出一種，在他無法隔絕感受時的惱怒，以及正忍耐實際上不存的酸楚與痛苦的表情。

更糟的是，一向善於口舌爭鋒的Sherlock什麼話也沒說。

通常人們比較喜歡閉上嘴巴的安靜Sherlock，而非滔滔不絕揭人隱私的Sherlock。當然，無論哪一個，John都不討厭。所以他並不是很介意正處於啞口無言狀態的Sherlock。

只是這種狀況會讓John想起，在巴斯克維爾的夜晚和情緒失控到瘋狂使用言語傷人的Sherlock。

「沒關係，Sherlock沒有關係。」John微笑著試圖想要安撫對方，用肯定的方式給予保證：「我一切都好。」

然而，Sherlock卻像是被踩到痛腳一般的突然地爆發，他跳下床喊著：「我不是孩子，別哄我。你一點都不好！」

「自從目睹我墜落之後，你處於極其憂鬱的情感狀態中，極度的自責、愧疚、懊悔和絕望感讓你感到無助。你只能將自己投入到工作中，沒有社交，沒有休閒娛樂。就連女人都只是前女友要求復合或是曾經在診所任職的同事或前同事。」環視著房間內的所有物品，並且在腦中處理昨晚看見關於診所的所有記憶，Sherlock仔細的開口推理：「隨意放置在書櫃角落蒙了灰塵的求婚戒指，盒子損壞，價位中段。大約一年前求婚被拒，還被對象拿盒子攻擊。所以選擇單身，不再追求任何女伴。」

「診所大門因牌子所造成的印痕與牌面上積灰的程度，顯示著休診大約兩星期。簽到表的日期只到上上個月月底，護士在一個月前離職，可能是因為結婚，或者是你讓他擁有了更好的工作機會。沒有徵人啟事的公告，網路上也沒有刊登任何消息，你不打算再請任何人，並且準備收掉這間診所，因為你發現自己找不到認為有價值的人生目標。」

Sherlock走近書桌，拿起桌上放置的一個藥罐，打開檢視。

「阿普唑倫、歐克西克、抗敏安……多種藥物混合裝在房間內唯一的私人藥罐中，我可以合理推斷你有長期預謀自殺的意圖。」Sherlock冷笑著，但灰綠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笑意：「而你認為這樣一切都好？」

「是的，我現在見到了你，知道你沒死去，所以一切都好。」John永遠懂得如何在Sherlock製造出來的壓力情境裡生存。

俐落的回嘴可以讓他再奪回對話主導優勢的同時成功安撫住對方。

「那為什麼私屯藥物？」Sherlock銳利的望著John。

──只是通常不會一次就成功。

John沒有移開與Sherlock對視的目光，堅定的眼睛裡偷偷掠過一絲脆弱，他苦笑著：「有時候，知道自己掌握著隨時可以死去的方法，你就不會那麼急躁的想要死去。」

Sherlock在瞬間，露出了一種快要被自責掐到窒息的表情。

「但是，我希望你記住一點，我是上過戰場的軍人，還是個軍醫。我見過太多死亡，我與之奮鬥。因此就算有強烈的自殺意圖，自殺也永遠不在我的選項之中。」John眼中屬於軍人的堅毅在閃閃發光。

Sherlock鬆了一口氣，嘴角微微上揚。

「另外，你還有個小地方錯了，我不是求婚被拒絕，而是因為拒絕了對方的求婚所以被攻擊。」John壓抑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

「那麼，你是為了保護那女人的自尊所以對外說謊？我就知道Mary那女人不可能拒絕得了你。該死的Mycroft居然告訴我錯誤的資訊。」

John垂下嘴角，危險的瞇起眼睛：「Mycroft知道你沒死？還有，你知道她叫Mary。」

Sherlock，傻住了，這次他可沒有手邊的醬料包可以找。

「你要是告訴我，這三年，你是靠著你哥的監視器監視我，我一定會拿槍斃了你。」John開口恐嚇著。

「呃，你想不想知道我假死的手法？」Sherlock轉移話題的方式永遠這麼差勁。

「得了吧，有了Mycroft你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John忍不住翻了白眼。

「呃，那你願意和我回貝克街嗎？」Sherlock在句子最後所透露出的真實不安情緒，讓john幾乎要不合時宜的笑出來。

「天啊，當然好。」

John站起身，發現自己的心因性跛腿又好了。


──Sherlock總是給予他奇蹟。



完。